珍惜与善念

在青岛生活若干年后，有一年春节期间，我和先生受邀到朋友家中吃饭。
 
那是个相当殷实的家庭。这对夫妻做生意多年，有了丰厚的财富积累。家有一女，十五六岁。一家三口住在东部海边一高档社区，住的复式房装修相当讲究。那顿餐食准备得很丰盛，大菜小菜有十好几个，长方形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，吃得自然很开心。大家边吃边聊，谈住房谈教育谈养生谈健康，话题和菜品一样丰富。
 
最后一道主食，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。我夹饺子时不小心筷子一滑，圆溜溜的饺子脱出控制，掉在脚下擦得晶亮的木地板上。这是个意外，我有些尴尬，忙下意识地弯腰捡起，又下意识地要扔进旁边的垃圾筒。这时，另一个意外发生了。女主人一边笑着安慰我“没事没事”，一边又制止我扔掉饺子。她说：“别扔，给我！”我愣住了。不会吧？这么有钱的家庭，不会抠门成这样吧？掉到地上的饺子不让扔掉，难道还能再吃掉？谁吃？
 
在那个短暂的瞬间，我不知道女主人要干什么。我伸向垃圾桶的手僵在半空中，愈发地尴尬。女主人从容不迫，笑着接过饺子。她女儿——那位一直在饭桌上很安静的小姑娘，立即明白了母亲要干什么，马上起身去拿来一只一次性纸杯。女主人笑着说：“就是沾了点灰，扔了怪可惜，一会让她拿去喂小猫。”边说，边将饺子剥了皮，将沾了灰的面皮扔进垃圾筒，将圆鼓鼓一团肉馅放进一次性纸杯。女主人顺便又从鱼盘里夹出两块细白的鱼肉，细心地剔了刺儿，一起放入纸杯。小姑娘看来非常了解自己的母亲，她将装了肉的纸杯拿离餐桌，很认真地放在门口玄关处。然后她冲我调皮地笑笑，说：“阿姨，小猫可爱吃肉啦！”我方才明白其意。又奇怪，压根没见着家中有猫啊！便问：“你们养猫啦？猫在哪儿呢？”女主人笑着回答：“小区里的流浪猫，好几只呢，没人经管，大过年的，怪可怜的。”
 
我和先生都沉默了。我仿佛上了一堂课：有关于节约、珍惜与善念。我想从这一刻起，对这个物质富裕的家庭，我们都有了全新的认识。那餐饭结束，这对夫妇送我们到楼下，他们的女儿，手里拿着那只纸杯，一声不响地跟在我们身后。我们在小区启动了车子，隔着车窗，我看到那位小姑娘一边快乐地学着小猫“喵喵”叫，一边弯下身，动作娴熟地将那只杯子放进花坛边的草丛里。
 
大约两年后，朋友家传来喜讯，他们的女儿考进北京一所无数高考生梦寐以求的重点大学。四年后，也就是去年，他们家又传来好消息，他们的女儿因品学兼优，被美国一所大学以奖励全额奖学金的方式录取读研。圈子里的朋友都觉得这孩子太幸运了。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。我觉得那种家庭氛围熏陶出品学兼优的孩子，不是幸运，是必然。

星期天早上，天很冷，13岁的安德烈让妈妈带他去教堂，他要去问神父一个问题。
 
劳拉夫人把儿子安德烈抱上轮椅，给他戴上一顶新买的红色保暖帽，推着轮椅，顶着寒风，去了教堂。
 
到了教堂，安德烈一个人滑动轮椅，进了神父的房间。
 
没多久，安德烈出来了，劳拉夫人赶紧迎了上去，关心地问儿子：“噢，宝贝儿，你问了神父什么问题？”
 
安德烈笑了一下说，问题解决了，他已经得到了答案。
 
见儿子不肯说，劳拉夫人不再追问，推着儿子走出教堂。走出没多远，迎面走上来一个卖报纸的小男孩，小男孩的年龄跟安德烈差不多，这么冷的天，他竟然没戴帽子，耳朵和小脸冻得通红。他礼貌地对劳拉母子说：“你们不需要一份报纸吗？今天早上出版的晨报。”
 
安德烈把目光转向妈妈：“买一份吧？”
 
劳拉夫人从不看报，她明白儿子为什么让她买——儿子是出于同情。她微笑着点点头，开始掏钱。让她没想到的是，这时，儿子竟然摘下自己的帽子，要送给卖报纸的小男孩。
 
卖报纸的小男孩直摇头，不好意思地说：“谢谢你！我不能要，因为我有帽子，只是早上匆忙出门忘记戴了。”
 
安德烈笑着对卖报纸的小男孩说：“我能和你交个朋友吗？”说着，他友好地伸出了手。
 
“当然！”卖报纸的小男孩友好地和安德烈握手。
 
“朋友，我把帽子作为礼物送给你，希望你能接受。”安德烈真诚地说，“你现在真的很需要它，而我一会儿就到家了，再也不需要它了……”
 
听到这句话，劳拉夫人心里酸酸的，她明白儿子说的“再也不需要它了”是什么意思：安德烈得了可怕的癌症，他知道自己剩下的时日不多了……
 
卖报纸的小男孩欣然接受了安德烈的礼物。
 
看着小男孩戴上红色保暖帽美美地离开，安德烈露出了笑容。
 
卖报纸的小男孩走了之后，安德烈突然想起来什么，叫道：“噢，糟糕，我把一样东西落在帽子里了。”
 
劳拉夫人急切地问，是什么东西，要不要去追那个小男孩？
 
安德烈摇摇头，说：“不，没什么，把帽子和那样东西都送给他吧。”
 
回到家后，安德烈的病情突然恶化，劳拉夫人赶紧把儿子送进医院。
 
几天后，安德烈去了天堂。让劳拉夫人做梦也没想到的是，儿子临终前，竟然要求把自己的遗体捐给医院，做科研。
 
儿子死后，劳拉夫人更加孤单寂寞了。这天早上，风和日丽，她去餐厅做钟点工。下班时，外面已经变天了，狂风怒吼，大雪纷飞，她刚要走出餐厅，餐厅老板突然叫住她，指着门边衣架上的一顶保暖帽说：“外面风很大，你没戴帽子，戴上它吧，不用还回来。记住，当你不用时，把它送给需要的人。”
 
劳拉夫人心头一热，当她看到衣架上那顶帽子时，眼泪差点掉下来，那顶帽子看上去那样亲切，就像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一样。她摘下帽子，仔细地翻看了一下，和儿子那顶一模一样！难道是儿子那顶？！她苦笑了一下，摇了摇头，心说，儿子那顶送给了卖报的小男孩，怎么可能跑到这里？她戴上帽子，感觉暖暖的……
 
当劳拉夫人走到家门口时，只见路边有一位清洁工在打扫积雪，那位清洁工竟然没戴帽子。于是，她不由自主地摘下帽子，送给那位清洁工，也认真地说：“不用还。记住，当你不用时，把它送给需要的人。”
 
清洁工感激得连连道谢。
 
转眼两个月过去。
 
这天是母亲节，劳拉夫人早上起来很伤心。以前，每年的母亲节，儿子都会用自己攒的零花钱为她买一朵康乃馨，儿子没了，她再也收不到康乃馨了……
 
就在劳拉夫人对着儿子的照片默默流泪时，门外传来敲门声。
 
劳拉夫人擦擦眼泪，开门一看，门口站着一老一小两个陌生人。老的是一位神父，小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，劳拉夫人看他有点面熟，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。
 
老神父礼貌地问：“夫人，您是安德烈的母亲，劳拉夫人吗？”
 
劳拉夫人点点头，问有什么事？
 
老神父说：“我是玛丽亚教堂的神父，我身边这个孩字名叫杰克。几个月前，杰克来到教堂，说有一个坐轮椅的男孩送给他一顶帽子。后来，他在帽子的外卷层里发现一样重要的东西，因为他不知道送他帽子的男孩叫什么，家住哪里，所以无法把那样重要的东西还给男孩，于是他就来找我帮忙。我在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，但没有找到。后来，我去了警察局，让他们帮忙。起初，警察局并不打算帮忙，他们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，而且找一个不知道姓名和住址的孩子很难。可当我把那样重要的东西拿出来给他们看了之后，他们立马答应帮忙……感谢上帝，几经周折，终于找到了！”
 
劳拉夫人伤心地说：“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说的那样重要的东西是什么，可我的儿子已经去了天堂……”
 
老神父幽幽地说：“不，你的儿子安德烈他还活着！”
 
劳拉夫人奇怪地愣住了，不知道老神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。
 
老神父接着说：“当杰克看到帽子里的那样东西后，虽然他非常喜欢那顶帽子，但他没有把那顶帽子留为己有，他说，他要像你儿子那样，也要做一个天使！于是把那顶帽子送给了别人，并且在送出时说：‘不用还，记住，当你不需要时，把它送给需要的人。’让人感动的是，我发现，这顶保暖帽正以一种微妙的默契，在小镇上传递着！当帽子插上了感恩的翅膀，就会飞翔！这都是你儿子的功劳，他真的很了不起！现在，我就把你儿子留在帽子里的那样重要的东西交给你。”说完，他把一样东西交到劳拉夫人手上。
 
劳拉夫人接过一看，竟然是儿子写的一封信：
 
今天，我到教堂问神父一个问题：天使在哪里？天使为什么不来帮我？为什么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，也没治好我的病？不是我怕死，而是，我担心，我死后，妈妈一个人很孤单，母亲节她再也收不到康乃馨了。神父对我说：做一个天使去拥抱别人，比被天使拥抱更幸福。我懂了，所以，我决定，死后把身体捐给医院，在死之前，尽一切可能去帮助别人，我也想做一个天使！我死后，希望妈妈能领养一个孩子，这样，她就不孤单了，母亲节还会收到康乃馨。妈妈，我永远爱你！
 
看完信，劳拉夫人已是泪流满面。
 
这时，杰克突然从背后拿出一朵鲜艳的康乃馨，送到劳拉夫人面前，深情地说：“妈妈，母亲节快乐！”
 
劳拉夫人愣了一下，然后高兴地接过康乃馨，把杰克搂进怀里，看着那朵芳香四溢的康乃馨，仿佛看到儿子在笑，她激动地说：“谢谢你！孩子，我很幸福！”

美国加州有一个创业奇人名叫马修。
 
少年时。他的梦想是“做爱迪生那样为世界带来光明的英雄”。
 
大学毕业后，他创办起圣诞灯制造厂，将美国的圣诞灯全面翻新，闪耀了整个美国，又将业务扩充到多种显示器，如股票市场的LED显示广告牌、商家的户外广告、运动场的记分板、银行的新闻跑马灯、汽车面板、LED背光板等，短短几年市值超10亿美元。
 
有一天，他在灯光灿烂的都市氛围中觉出一种郁闷，驾车散心，一日气开出城市，进入乡村，进入原野，最后车子无法再开，他下车钻进了一座大山谷。
 
这次，他失踪了6天，没人知道这6天中他都干了什么。
 
6天之后他回到公司，所做的第一件事：卖掉公司，又卖掉了豪宅豪车。最后将11亿美元捐给了慈善基金会。
 
接着，他再次消失。
 
他的女友、家人、亲朋和所有应该告别的人都收到了他的一封告别信，信的内容全是一样的，只有一句话：“我是一个罪人，我要去赎罪了，在我获得救赎之前，请忘掉我吧！”
 
所有人都陷入了无法解开的谜团之中。他的学业生涯和创业生涯都是一路亮点、一路奇迹，勤苦明智，品质昂扬。亲情乃至爱情也都是阳光而平顺，这样的人物，究竟会有什么罪过需要丢弃一切去自赎？
 
这次，他失踪了8年。
 
2012年春天，有人在加州南部的一间农舍里认出了马修。这人是马修的一个故友。
 
这时的马修，已完全是一个农夫模样，他的生活情景也是苦寒简朴，名字也不再是马修。不过，这次他承认了他就是8年前失踪的那个马修。这8年他的罪过也赎回一些了，只要亲朋好友能够理解他，他就还是马修。
 
马修说。8年前他失踪的那6天，是在山里跟一位农夫学会了种地和种树。他选择了这里开始自赎生涯。因为这里当初是一片荒野，他就在这里扎下根，开始种地、种树，种地是为了活下去。种树是为了赎罪。现在，曾经的大荒野已经是一望无际的绿林。
 
朋友仍在疑问，马修笑着拿出一个账本让朋友细看。
 
账本有名称：自赎账本！
 
首先，是他“欠下地球的债务”，也就是他所犯下的“罪过”——他每天需要吸取地球上的氧气580公升，他失踪时35岁，由此得出债务总数。
 
他创业10年中，公司的人员及机器所消耗掉的氧气总数和各种地球能源总数。
 
接下来。是每棵树产生氧气以及产生相关益世效应的综合能力，通过科学的计算方法，得出总账：他至少需要种植600棵树才能补偿他每天对地球氧气及相关资源的消耗，他至少需要种植20万棵树才能补偿创业10年中对地球氧气及相关资源的消耗
 
马修的朋友无语了。
 
不过，马修的朋友回到加州后写了一篇文章，这篇文章轰动了美国。
 
这篇文章中有这样一段——
 
每个人的终极家园只能是地球。每个人的子孙后代终极财富也只能是地球，当代纵横商场的巨富、首富、精英有谁曾计算过手中钞票脸上豪气后面的“罪大恶极”？试问：你创造了什么新的原材料？你生产出了多少氧气？你身后冒了多少害人的狼烟？你企业的屁股流出过多少肮脏？你害苦了多少世人和后代？你钱生钱的把戏究竟有多少新价值生成？你究竟是能人还是罪人……
 
其实，这种呼吁对尚在少年阶段的人类似乎还太早。这正是当年马修只能悄然失踪而没有大呼小叫的原因，他只能悄然地还掉自己所欠下的地球的债务，以求自己的心安理得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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